☆映畫狂☆

這篇嚴格來說可能並非主要講評【老男孩】的電影本身，關於電影本事討論的比重拿捏不均，我為此深深反省卻也找不出改良之法，先特此明之。當然有嚴重劇情洩漏。

         我記得Roger Ebert曾在他寫【蒸氣男孩】的影評裡提到：美國動畫作品是以「會動的圖畫」來表現其動感的趣味，而日本則是以其來表現一個故事，是用動畫人物來創作如電影般的作品。同樣的原理也適用於兩國間對於漫畫創作本質的差異，美國漫畫多注重【連續圖畫】和諧趣對白所延伸的趣味，日本的漫畫作品則包羅萬象，不管是少年漫畫或是青年漫畫，題材從幻想般的格鬥漫畫如【七龍珠】到應用真實社會題材的【課長島耕作】，範圍從５歲到７０歲都有包攝，台灣一般成人所謂「漫畫是小孩子看的東西」的概念在日本並不完全適用。

         我更認為，喜歡電影的人更應該要熟讀某些經典漫畫作品，因為那些作家是以電影分鏡手法及其基本概念在繪製漫畫的，如果只以故事來比較的話，有幾部漫畫劇情的設計是我未見電影可超越的。而相較於近代作家熟稔地將電影手法自然無痕地使用於作品中，早期則有派所謂「劇畫」的作家，則是明顯意圖使用漫畫來創作出如電影般的作品（基本上是以原作加畫作兩人合作的模式）。又因當時日本電影盛行社會寫實、黑道及時代劇，劇畫作品也多半以如此路線為主，最為有名的幾個大作家則有－小池一夫、梶原一騎和雁屋哲，此人又合稱為劇畫三巨頭。而本篇文章要提及的【老男孩（オールドボーイ―ルーズ戦記）】則是由另一個在劇畫愛好者間認為可與三巨頭相匹敵的劇畫作家－狩撫麻礼（土屋ガロン）所寫，知名低雖低但作品不少，跟大友克洋之類的大漫畫家也合作過，他的作品表可以看這裡。而有段軼事可以點連結參照周星星的文章，我也是因此才知道這是改編作品，而後續發展是，韓國電影界會繼續一窩峰地改編日本劇畫，狩撫麻礼的其他傑作【ライブマシーン】和【Ｂビィ】也將陸續改拍成電影，內容同樣也是講述關於「復仇」的題材。

【老男孩】在漫畫原作中有長達８卷的份量，濃縮成兩小時的電影之後，在故事的結構可能反到更為緊湊、精簡明快，據稱狩撫麻礼最拿手的就是在兩捲的漫畫份量之中架構出高張力的精采故事（【ライブマシーン】和【Ｂビィ】皆為全兩捲）。電影描述一中年男子吳大秀Dae-su Oh（崔岷植Min-sik Choi）在赴女兒三歲生日派對前在路邊被不明人士綁架到一公寓監禁，目的、主謀甚至監禁時間都不明，在這房間中他得知妻子被殺害而女兒則失去蹤影，他在獄中失去了一切他所重視的東西。這邊有段螞蟻爬滿全身的映像表現相當令人印象深刻，讓觀眾可以迅速地體會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情緒。經過了十五年後他又被突然地釋放出來，目的？主謀？仍然不明，吳大秀現在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出誰該為這一切負責。（原作中是被關了十年，但考量法律層面及最後結局的合理性，電影的十五年是個相當合適的調整。）
        
        電影的發展至此仍在觀眾一般預期中，接下來就是開始觀看主角循線追兇的過程，以及那些暴力和震撼真相的呈現。當吳大秀在海產店遇到美度Mi-do（姜蕙政Hye-jeong Kang）時的處理在電影當下有點怪，生吃活章魚以及美度突然握住吳大秀的手都是讓人一瞬間領會不過來的橋段（其實美度竟真的端出一盤活章魚就已經使人匪夷所思）。其實美度這個角色的出現也很古怪，但一個男人被關了十五年後，讓人期待的除了暴力的宣洩之外，當然也有必要的「性」的發洩對象、場景，而作為此對象及「有可能的伏筆角色」的思考邏輯之下，美度出現時的古怪感也會因此被忽略。而章魚和突然的握手也被電影一開始時的黑色電影氛圍給掩蓋過去。 

         隨著主謀者李宇真Woo-jin Lee（劉智泰Ji-tae Yu）突然地出現，告訴大秀應該追求的不是如何殺害他，而是為什麼被囚禁的理由。電影演到這裡已經跳脫了復仇類型電影要給觀眾的感受，主角給予敵方角色的暴力已經無法滿足觀眾的觀影預期，而是等待電影結局要帶給我們的震撼。到這裡我才明白為什麼導演不選擇在主角家人上多作著墨，因為讓觀眾對主角產生多餘的同仇敵愾情緒可能並非必要。


         
         慢慢地我們知道李宇真是為了他姐姐而要展開復仇，此時不免有種落入俗套之感，讓觀眾預期的驚奇所在可能不過就是主角吳大秀所隱藏的記憶中，有其所扭曲之處而翻轉觀眾對於先前劇情的認知。不過這就是被眾多影評人稱讚有超大逆轉的電影劇本的精巧之處，在最後仿如【駭客任務】殺進大樓的場景，只看到反派李宇真不急不徐地穿上衣物，安然自得地反問主角以及我們觀眾一句：「你該問的問題是為什麼我要把你放出來？」

此時我本來以為的劇本瑕疵竟成為逆轉劇情的最大關鍵，藉由李宇真的口中說出原來跟他姐姐相好的是他自己，原來除了對姐姐之死的恨意之外還有那因為亂倫而扭曲的變態心態。而當他繼續說下去連美度都是他安排在大秀身邊的事實及理由時，我還天真地以為只是要讓大秀再度品嘗失去愛人的痛苦而已，隨著那個「潘朵拉之盒」的打開，猶如【火線追緝令】中那個盒子，打開的是比人的屍體還要讓大秀感到痛苦萬分的事實。美度原來就是大秀失聯的女兒，李宇真變態的復仇計畫就是要讓大秀也嘗嘗亂倫之戀的箇中滋味。－我的姐姐因為不能承受謠言而死，你呢？

        文章先前提到的十五年的設定在此可以得到合理解釋，其一是殺人的法律追溯期間（不過，why？電影裡面其實沒那麼在意殺不殺人的啊？），還有就是等待美度成年的時間，從三歲開始她就被李宇真領養，經過十五年後已經十八歲了，如果只有十年即十三歲我想大秀也不敢輕易對她下手，而三歲也是一個合理的、記憶不緊牢的年紀。電影相較於漫畫原作對於恨意的來源也有所變更，漫畫的動機似乎比較普通也沒那麼讓人意外，相關文章討論可以參見這裡。



       電影中有許多讓人驚艷的精采鏡頭，雖然得知劇本是來自漫畫作品有點讓我失望，因為漫畫優秀的劇本太多了。電影不是原創固然有些讓人感到失落，不過電影當中有很多厲害的拍攝，如那場從橫切面拍攝整個走道的打鬥，可以觀察到一個打架高手怎麼只靠一把榔頭打掛一整群流氓的過程。而李宇真在網咖殺人那場戲，先不討論店長和其他客人跑去哪了的問題，那段快速切換鏡頭的運用真讓人驚歎，本以為是分隔兩地的瞬間鏡頭，馬上就告訴你才不是這回事，突然折壞碟片當作殺人工具的創意也讓人聯想到【教父】中艾爾帕契諾從水箱中拿出手槍後跑到客廳裡迅速殺掉對手的敏捷。

         而還有一個最讓我喜歡的鏡頭就是當最後大秀在求饒的時候，一直到最後才帶到李宇真的表情，用意在哪？我想是給人空間讓你思考這場復仇到底誰勝誰敗、真實意義為何？而李宇真和其胞姊亂倫的那場戲，關於鏡子的運用也是高明地讓人產生許多聯想，首先看到李素兒觀看自己沉浸於亂倫中的愉悅表情而產生快感，然後鏡頭帶到發現有人偷看雖然是老套，但是對於這種復仇對復仇，宛如照鏡子般的宇真和大秀間的敵對關係，是否也帶有某種隱喻意味？至於那段在校園間追逐過去的戲，我曾看過類似的鏡頭，卻怎麼也記不起來是在哪部好萊塢片中看過，只知道在今敏的動畫片【千年女優】中出現過類似手法，該片中的現代導演和攝影師想問女主角的過去，便進入成為女主角回憶中成為旁觀人，隨著鏡頭的遷移和一同見證女主角的過去。

         電影裡頭讓人最驚駭的幾場暴力場景如拔牙、割舌固然駭人，但在日本漫畫改編電影裡到非首見，在山本英夫的【殺手阿一】（三池崇史改編電影版）中有更多恐怖的暴力場景，那部作品就是在探討暴力的極至如何帶來快感，最知名的場景有：裂嘴吞拳、舌頭插針、利刃分體還有更誇張的就是把男人的陰莖從中切割為二（這段在電影版中沒有），我看完【老男孩】後想，怎麼韓國人沒打算把【殺手阿一】也翻拍一次呢？三池崇史的版本固然是不錯，不過太重視畫面的表現而忽略心理變化的細節。

         整體來說這當然是一部相當精采的復仇電影，類型難以規定，不管是故事上或是演員表現，甚至是電影的質感幾乎超越好萊塢。在好萊塢電影越來越無腦、速食的趨勢下，【老男孩】表現出來的是一個嚇死人的高水準製作。每次看完這種備受推崇的韓國電影後都很無奈，到底要我幻想幾次台灣何時能出現如此水準的電影呢？看看網路影評界一堆對電影有深刻見解的高手，若能有一個優良的環境供這群愛好者有發揮的空間，下一部【老男孩】或【殺人回憶】這樣讓人震撼的亞洲電影是不是就會掛名出產國－台灣呢？